“同志”的黄金年代：明清时期，中国社会男风泛滥

青山绿水

浩宇孤鸣 2019-09-22 18:07:31

毫无疑问，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是幸福的。因为这是一个空前多元化的时代，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会在很多地方得到包容与尊重。而在众多背离传统的行为当中，同性恋无疑是非常典型的一种。有关统计数据表明，全世界大约有2%~4%的人有同性恋倾向。想象一下，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群体。实际上我们不必对此大惊小怪，因为自古以来，同性恋就一直存在。
据说在古代亚述，人们就曾对同性恋推崇备至。到了古希腊人那里，人们更把同性恋关系看作男人武德表现的巅峰，往往还给予他们理智、美观、高尚等评价，觉得男人爱男人，要比爱女人尊贵得多。例如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阿喀琉斯就是个同性恋。
神话时代终结后，在西方历史上，同性恋者始终受到压制和排斥，不过假如他们能够穿越时空来到明清时期的中国，就一定会庆幸自己投对了胎。因为在这个古老的以性关系保守著称的东方帝国，当时正盛行一种世界历史上罕见的“同志”风尚，即所谓的“男风”。

“男风”弥漫了明清两代
据记载，早在黄帝时代，中国就有了同性恋现象。战国时，还出现了著名的同性恋国君。例如《战国策·魏策》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魏王和他的男宠龙阳君一起钓鱼，龙阳君钓了十几条鱼，可是却很伤心。魏王问其故，龙阳君说：“当我钓到第一条鱼时满心欢喜，后来我又钓到更大的就把第一条扔了。现在我受宠于你，可四海之内漂亮的人很多，有朝一日我就会像第一条鱼那样被扔掉。”魏王说：“你有这种想法为何不早告诉我？”于是发布命令，如有人在魏王面前提及另一个美貌者，就砍头诛族。正是因为这个故事，后世便称同性恋为“龙阳之好”。
从那时起，同性恋故事就层出不穷，几乎历朝历代都涌现过著名的男“同志”，甚至许多帝王也名列其间。直到明朝中后期，中国社会终于“堆砌”出一股空前绝后的男同性恋风尚。由于文人和官员的广泛参与，这股奇异的风尚几乎弥漫整个帝国。

明代中后期男同性恋之所以如此盛行，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当时，受到程朱理学和封建礼教的影响，社会上继续实行性禁锢和性封闭。为了整顿社会风气，朝廷又废除了实行已久的官妓制度，并且严禁官员和士大夫嫖妓，一经发现将予以严惩。无奈之下，习惯于在婚姻之外发生性行为的人们便只好在同性之间发泄。同性恋不会生儿育女，继之不会扰乱宗亲家庭秩序，因此当时的社会就在严格控制异性恋的同时，对同性恋给予了宽容。对于男人而言，与嫖妓相比，男风和法律没有抵触，而且嫖妓要花费很多钱，有些人也负担不起。对于家庭来说，男人间的特殊关系，妻子很难过问追究，家庭矛盾也不至于十分尖锐。于是，男风就越刮越盛。
明中后期的男同性恋风气还与当时普遍存在的纵欲风气有着密切关系。此前，明初的文献中虽然也有关于男同性恋的记载，但毕竟是个别现象，并未形成风气，更没有得到人们普遍的认可。直到明中后期，社会上兴起了冲破道德束缚，刻意追求新奇和刺激的思潮，由此便造成了男同性恋的泛滥，并形成北京、江浙、闽南三个同性恋中心区域。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社会上的男同性恋卖淫现象相当普遍，一些大都市甚至出现了专为男同性恋服务的卖淫场所——男院，男同性恋在社会上已被视为一种习以为常的性行乐方式。

热衷于此道的人，上自帝王公侯，下至庶民百姓，而士大夫则是其中最活跃的阶层。除了以正统自居的道学家外，明中期以后的士大夫不仅不排斥同性恋，反而常把它当作风流韵事而津津乐道，并加以倡扬。在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下，一些士大夫原本不好这口，可是在时代潮流的裹挟下，最终也逐渐热衷起男风来。那些著名的学者与士大夫，除娇妻美妾外，还有年少俊美的书童，这些书童不仅是主人的侍仆亲随，往往也是主人的性伴侣。
在这股男风大潮中，一些著名文人扮演了急先锋的角色，例子不胜枚举。例如万历十二年，当时的礼部主事，著名的戏曲家、文学家屠隆，就因为喜好男风而遭罢官。时隔一年，南京国子监博士，著名的戏曲家臧懋循，也因类似罪名遭到弹劾。而另一位著名文人，文学家、史学家张岱，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时，曾公开说自己当年就喜欢漂亮男孩。还有以“三言”、“二拍”闻名于世的小说家冯梦龙，甚至专门搜集自古以来各种文献中所记载的同性恋故事，然后公开出版发行。
自明代中晚期到清代，社会上对男性的审美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变异。“面如冠玉，唇如涂朱”成了通俗小说中男主人公的常见形象，文弱纤秀、女性化的白面书生成了这一时期公认的美男子。而男性原本该有的阳刚之美，则成了没有文化的下层男性的特征。

到明武宗在位时，明代的男风发展到了空前狂热的地步，可以说上至天子、下到庶民，几乎都有两男相悦的关系，甚至土匪强盗、市井无赖也喜好男风。由于男风泛滥，当时对男同性恋有不少代名词与雅称，例如读书人叫“翰林风月”，北方人叫“炒茹茹”，南方人叫“打蓬蓬”，徽州人叫“塌豆腐”，江西人叫“铸火盆”，宁波人叫“善善”，龙游人叫“弄若葱”，慈溪人叫“戏虾蟆”，苏州人叫“竭先生”等等。
在当时，江南的苏杭二州是男风最盛的地区。尤其是苏州娈童，向来以其灵秀的外表，柔媚的举止和良好的南曲修养而闻名遐迩，据说许多富贾乡绅甚至以和姑苏娈童狎游作为自己身份的象征。由于苏州出过不少状元，因此有人便戏称姑苏的特产是状元和娈童。娈童集中的现象使苏州的同性恋风气特别严重，给当地的少年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在福建一带又是另一番景象。京城和苏杭等地，男风多与卖淫联系在一起，属于一种性娱乐方式，而在福建居然以近似婚姻的方式出现，并且所有这些行为都是公开的，得到社会包括父母亲朋认可的。此外，在京城及江浙一带，通常都是士大夫和商人才玩这种游戏，而在福建则多为平民百姓。据流传下来的民俗资料显示，他们如同娶媳妇一样，积攒够一定钱财后便会堂而皇之地迎娶自己的同性恋伴侣。
中国当时的这种奇异风尚，外来的旁观者显然无法理解，尤其在基督教义影响下向来对同性恋深恶痛绝的西方人更是如此。例如曾在中国生活了很长时间的著名传教士利玛窦，就记载了当时他在北京街头见到的一些情形：
公共场所充满了刻意打扮成娈童模样的少年，一些人买回这些少年，教会他们弹琴、唱曲和舞蹈，然后这些可怜的男孩浓妆靓饰、涂脂抹粉，变得恍若美女，就这样正式开始了可怕的卖淫活动。

青山绿水

明朝灭亡后，男风并没有在清朝销声匿迹，反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另一个高峰。清朝统治者对性的控制也十分严酷，不但严禁满汉通婚，还严禁骚扰民间妇女、宿娼和男女无媒交接。至于同性恋，因其对政权并无危害，因此为满清统治者所默许。于是，同性恋在清朝仍是上许下行的社会风尚。
与明代中晚期比起来，清代的男风有所不同。一是士大夫所狎昵的男色多半是优伶，二是男妓盛极一时，三是在士子之间或和书童、娈童搞同性恋的特别多。当时，文人雅客也多将“男风”视为风雅之事，著名书画家郑板桥与戏剧家袁枚便是其中最知名的两位。据说，郑板桥一生花在男色上的钱财不计其数，年老之时仍热衷于此道。而袁枚亦不遑多让。
皇室里的“同志”
在持续数百年的这股“男风”热潮中，许多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就是著名的“同志”，通过他们的故事，我们可以更深刻地体会到当时这种奇异风尚的流行程度。
明代宫廷似乎一直有喜好男风的传统，在官方史书《明史》中，就有专门记载帝王男宠的《佞幸列传》。不仅如此，明朝的“同志”皇帝们在引领男同性恋风气上还格外卖力。据《万历野获编》记载，早在明英宗时，一个名叫马良的少年就因姿色出众而受到皇帝宠幸。此人经常与皇帝同卧同起，因此官运亨通，最终位居极品。不过，从狂热程度上论，明朝最著名的“同志”皇帝当属正德。

明武宗正德帝堪称明朝最荒淫无度的皇帝，在好男风方面更可谓空前绝后。据说，他特别喜欢年少俊美的娈童，拥有的男宠不计其数，身份也很复杂。据史书记载，正德皇帝在宫廷中整日与男宠厮混，并慷慨地封这些男宠为“义子”，赐姓朱，为他们起造豪华府第，允许他们参与政治活动，甚至掌握军权。其中，以钱宁和江彬的气焰最为嚣张，这俩小白脸恃宠干预朝政，权势炙手可热。钱宁因被封为皇帝义子，其名片上干脆直接写“皇庶子”头衔。他经常与正德皇帝同睡一屋，一起饮酒作乐，每当皇帝喝醉后，便枕在他的大腿上睡觉。第二天，当大臣们前来上朝时，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在门外苦等。
综合各种文献资料，我们完全可以猜测出正德皇帝的性取向。这位以放荡著称的皇帝，酷好标新立异，同性恋对他来说显然更加刺激。虽然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正德皇帝却似乎并不懂得怜香惜玉，每天只顾与一帮男宠鬼混，每月仅有四五天到后宫看望一下如花似玉的后妃们，更像是在例行某种公事。在冷落后妃的同时，他反倒以各种方法搜罗男宠，不断从宫中太监里遴选娈童作为贴身亲随，经常和他们进行性娱乐活动。这当然还不够，他又频频外出游幸，目的之一便是搜罗娈童。
一看皇帝好这口，大明王朝的男风自然刮得愈加猛烈。为了获取皇帝欢心，进而谋得升迁和赏赐，一些无赖竞相呈献男宠。面对这种可怕的状况，朝中许多大臣再也坐不住了，他们担心皇帝一味沉溺于男风，恐怕最后连个继承人也没有。鉴于这种考量，当时许多大臣便冒着生命危险对皇帝进行了规劝。事实证明，大臣们的担心是完全正确的，正德皇帝果然没有留下子嗣就撒手人寰了。不过有趣的是，这些大臣也仅从延续皇家香火的角度出发去作规劝，对男风本身却丝毫不反对。
正德皇帝纵情声色，助长了社会上的纵欲风气，酷好男风的性倾向由此在社会上迅速蔓延开来。其后，包括万历、嘉靖乃至南明小朝廷的福王等人，都是典型的男风喜好者。可以说，明代宫廷内的这些奇闻正是当时社会上男同性恋盛行的缩影。

相比之下，清代追逐男风的皇帝就少得多了，确切相关的史料也不够充分。不过，一些民间流传的故事也很值得关注。
皇室中与男风发生牵连，最早的一位是康熙的大儿子胤礽。胤礽很早就被康熙立为太子，一度被视为皇位继承人。然而在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位太子几经波折后仍是被废。据史料记载，胤礽之所以失宠，很可能与好男风有一定关系。康熙四十七年，皇帝下发了一道圣旨，其中说道：“朕历览史书，时深警戒，从不令外间妇女出入宫掖，亦从不令姣好少年随侍左右，守身至洁，……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实不胜愤懑，至今六日未尝安寝！”这里，我们可以大胆猜测，其中所提到的“姣好少年”指的就是男宠。
而另一个故事就更有趣了，因为它流传甚广，主人公则是家喻户晓的乾隆皇帝与和珅。据野史记载，雍正帝原本有个美貌娇艳的妃子，乾隆十五岁那年进宫办事时恰好从那妃子身边经过，看见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年少天真的乾隆便从后面捂住妃子的双眼，想跟她开个玩笑。妃子哪里知道是皇子，被乾隆这么一捂，吓了大跳，顺手拿起梳子朝后砸了过去，结果正好砸在乾隆脸上。第二天，雍正发现乾隆脸上的伤疤，问其缘故。在父皇的严厉斥责下，乾隆只得如实相告。不料，太后听闻后反怀疑是妃子调戏皇子，于是立刻将妃子赐死。悲痛的乾隆十分后悔，把一根手指染成红色，在妃子脖子上点了一下，让妃子投胎后自己再对其作出报答。转眼二十年，乾隆已当上皇帝。有一天，乾隆想外出，仓促之间找不到黄盖，便问责于周遭侍卫。这时，一个名叫和珅的侍卫连忙上前，从容因应，对答如流。乾隆一看，觉得此人非常眼熟，猛想起竟与当年那位妃子面貌相似。于是密召和珅入宫，仔细查看他的脖子，发现“指痕犹在”，从而认定跟前的和珅就是那妃子转世。此后，和珅仕途一帆风顺，位极人臣。而乾隆与和珅也因此成为同性恋的嫌疑人。

古典文学中的“同志”
除现实生活中广泛流行“男风”外，明清时期的文学作品也为男“同志”们花费了不少笔墨。明代中期以降，由于社会风气的影响，出现了一大批言情小说，并在进入清代后继续泛滥。在这种背景下，男同性恋描写在小说中也大量出现。
如果我们翻阅一下明清时期的言情小说，就会发现很多作品都有男同性恋描写穿插其间，如《金瓶梅》、《红楼梦》、《续金瓶梅》、《初刻拍案惊奇》、《石点头》、《阅微草堂笔记》、《子不语》、《怜香伴》、《情史》、《艳异编》、《明珠缘》、《怡情阵》、《肉蒲团》、《绣榻野史》、《浪史》、《桃花影》、《杏花天》、《梧桐影》等。另外，当时社会上还涌现出一些专门描写男同性恋的小说，如《断袖记》、《龙阳逸史》、《弁而钗》、《宜春香质》、《品花宝鉴》等。
在《红楼梦》这部伟大的小说中，就有不少关于男同性恋的隐晦描写，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清代男风盛行的状况。曹雪芹笔下，属于男同性恋的人物比较多，例如贾宝玉、秦钟、柳湘莲、蒋玉菡等人无不属于此类。秦钟是贾宝玉第一位同性恋伴侣。请看第七回：“那宝玉只一见了秦钟的人品，心中便如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浮，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结，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第九回：“又有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做小服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

如果说《红楼梦》的描写还比较隐晦的话，那一些专门描写男男之爱的小说则足以让后人大开眼界，明末著成的《龙阳逸史》、《弁而钗》、《宜春香质》就是代表。其中，《龙阳逸史》刊行于崇祯五年（1632年），集中体现了明代男风的盛况。这部“京江醉竹居士浪”编的20个短篇故事的小说集，背景涉及大江南北，真实地再现了晚明时期娈童遍养、小唱盛行的社会风尚。和《龙阳逸史》一样，在崇祯末年问世的《弁而钗》、《宜春香质》两部书也对明代男风有详细介绍。